「瓶邪」聚会和孩子
以前的高中同学突然说要开同学聚会，拉我进群的那个人名字看着眼熟，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他是谁。这段岁月距离我太久远了，且我印象中的他们还都是年轻时的样子，现在却都是可以被称为“大叔大妈”的年龄了。地址定在高中旧址附近的一个酒店，我晚了些才到，面对满桌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庞却认不出一个人来。
较空的地方还坐着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模样，低头玩手机也不说话，她旁边坐着个小男孩，看起来很想和这位姐姐玩，但人家却不想搭理他。
那个小姑娘的母亲随即介绍了自己，她又问起那个男孩的父亲这是不是二胎，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是和第二个老婆生的。
接着话题便自然地转向了下一代，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有了孩子，而且也过了愿意和父母出席这种场合的年龄了，大家难免唏嘘一阵，有些话却很难走进我心里。我有时会操心胖子的私事，但后代这个词好像一直离我很遥远。
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我会像这些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孩子，操心他们的未来，在他们少时忧心考试、学校，在成年后挑剔对象、婚姻吗？我想是会的，也许我会比他们更加操心，也许我会放纵我的孩子，不论哪一种，我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深爱，也爱我的妻子。
但是事实是这一切不曾发生，我现在的怅然若失是没什么必要的。
他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了本地的大学和出国留学上。我本以为会有人好奇我的情况，为此还特地想出了一套说辞，以前天南海北到处跑的那段时间他们根本没法联系到我，那个联络到我的同学出于好奇还特意问了，被我用搞地质考察搪塞了过去。
不过实际上大家各聊各的，也没人关心我。这也实属正常，这里的人我根本一个都不记得，唯一有印象的以前玩的好的朋友这回也没来，我不是会主动闲聊家常的人，也不指望他们会主动搭我的话。
成年人聊天经常是聊不到一起的，他们各说各的生活，把剩余无关紧要的信息都屏蔽了出去。我听着，不由有些庆幸自己能拥有那些朋友，很多人，包括关系，是需要被经历所成就的。
当地饭点早，场散得也早，他们中很多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有子女成年的开车来接他们，我准备坐地铁去火车站，当晚就回村里，正巧我旁坐的女人和我顺路，她也是独身一人，于是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我花了很久去想说些什么好，工作什么的她早都说过了，在这个场合聊政治金融又显得太奇怪，想来想去，除了个人生活外我居然也想不出什么来。
她知道我要去火车站，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我住那，她又问我是不是一个人生活，我说不是，和朋友。
这时候正好进了地铁站，我才正式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化了妆，虽然难掩岁月的痕迹，但保养得挺年轻。
她是个很敏锐的人，注意到我的视线，直白地回望了过来，笑得有些惭愧。这句话我常听到，但从没听一个女人说过，我想我可以把这当做夸奖——她说我看着很年轻，是不是和长年保持锻炼有关系？
我笑了笑，说大概吧。
地铁迟了很久还不来，我有些不想呆在这里，她的意思我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但我不想面对她的暗示，也不知道如何推脱，难道说我还年轻还想忙事业？其实我连自己都骗不了。
这时候她突然说，吴先生，你住的地点环境很好吧，有没有照片？
我正好手机里存了一些，就拿给她看，其中几张闷油瓶也入镜了，她顿了顿，问我这是不是我的学生。
我笑道我也不是老师，哪来的学生，这是我摄影助理，跟了我好久了。
她点点头，说她和前夫有个女儿，也差不多是闷油瓶的年纪。
这话让我愣了一会，一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变得暧昧起来，话语变得很轻，仿佛是不愿说与我听那般，她说我这么久不结婚是不是有特殊的原因。
和人说话是门很有技巧的学问，早些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我都见多了，其中也有一些精明强势的女性，眼前这一位大概可以算进去，不过因为不是圈里人，说起话来还是容易多了。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不知是因为她的直觉缘故还是她真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总有种被她一眼看穿的不安感。
上了地铁，我还要与她共乘几站，我们尴尬地坐在空荡荡的座椅上，我没有再去看她的脸，听她说：“吴先生，我也一个人带女儿很多年了，我看得出你的感情状态……你不结婚，是因为你那个助理吧？”
我咳嗽了几声，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并不惊讶于她这个结论，对于自己的性取向我也从来没想过回避，我和闷油瓶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知道，在这个时代，想瞒事情是瞒不住的。让我不敢正面诚实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我怕她之后会提出的话语，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我还是说：“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没遇上合适的。”
她的反应看着像是如释重负，很轻微的那种，而她接下来的话我也已经猜到了：“我看过你杂志上的照片，就是那些摄影，水平很高啊，我大学就是摄影系毕业的，有空我们——”
我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铁里的海报，上面是一个学生打扮的女星拿着护肤品，我一下想到了曾经认识的很多女性，阿宁、秀秀、白昊天……最后我这个同学的女儿的脸居然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她向所有人都展示了这张照片，夸赞自己女儿的聪明美貌，那份洋溢骄傲的表情竟让我有些向往。
也许到了这个年纪，对后代的感情算是人的本能欲望吧，也不知闷油瓶会不会有这个情况，估计是不会的，就连让他拥有基本的感情，我们都已经付出的太多代价。我突然开始羡慕他，这样的状态也有它好的地方。
回到家过了两三天后，这件事就已经被我抛之脑后，我惊叹于自己如此容易被环境影响，同时感叹自己的多愁善感。天天看着闷油瓶那张脸，还是会有种此生足矣的满足感。人想要更多的贪欲太多了，也许其中的某些是需要契机被激发的，而当那个环境不存在，这个欲望本身也就会被消磨掉。
我怕闷油瓶一个人干家务活太累，主动接了些过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小哥，你想过要孩子吗？”
完。
